2、子夜的歌声――《诗经》

在我国奴隶社会时期曾产生了大量的诗歌，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也就是《诗经》，其中共收集了主要产生于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间的诗歌三百零五首。后来儒家把它尊奉为经典，习惯上就称为《诗经》。

《诗经》是我国奴隶社会中各阶级、各阶层作品的总集，其中明显地呈现出两种不同的文化成分，一种是人民的文化，即《国风》部分；另一种是奴隶主贵族的文化，即雅颂部分。前者反映了被剥削压迫人民的痛苦生活和反抗情绪，语言生动朴素，风格清新刚健，是《诗经》中的精华；后者反映统治阶级的愿望和腐朽的生活，用于诸侯朝会、贵族宴享、祭祖酬神、歌功颂德等等，内容大都庸俗反动，语言形式呆板枯燥，不能与生动活泼的民歌相提并论，只有西周末年产生的一些政治讽刺诗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诗经》中统治阶级及其文人的作品主要有三类：祭祀诗、宴享诗和政治讽刺诗。

祭祀诗是用于统治者祭天祭祖仪式上的诗歌，宴享诗反映奴隶主贵族穷奢极欲的生活，散发着腐朽糜烂的气息。而政治讽刺诗虽然也是统治阶级及其文人的作品，但它跟祭祀诗、宴享诗有所不同。西周末年到东周初年，奴隶制开始解体，奴隶主贵族内部矛盾重重。面对这严重的社会危机，统治集团中头脑较清醒的人物写下了一些揭露现实的政治讽刺诗。诗人的主观动机是挽救奴隶主阶级，使当权者注意。但在另一方面，我们从这些大小奴隶主怨天尤人的相互揭露和咒骂声中却听到了奴隶制走向坟墓时零乱的脚步声，看到了西周王室树倒猢狲散的狼狈相。如《大雅·召旻》一开头写道：“旻（mín）天疾威，天笃降丧。瘨（diān）我饥馑，民卒流亡，我居圉（yǔ）卒荒”。惊慌失措的没落奴隶主贵族哀叹说：老天爷大发雷霆，降下了特大灾殃，害得我连年饥荒，奴隶们跑得精光，我的土地都荒凉！

总的说来，这三类都是统治阶级的作品，思想体系反动，应当加以批判。真正反映了周代诗歌高度的思想艺术成就的，是《国风》的民歌。

《诗经》民歌以生动朴素的画面，形象地展现了被压迫阶级的苦难生活，深刻地揭示了奴隶制度下不平等的社会现实，一定程度上表达出人民群众反抗剥削和压迫的愿望，所以称得上是我国奴隶社会的历史见证，也是古代文化中一颗灿烂的明珠。

《豳风·七月》是奴隶的痛苦呻吟和悲愤控诉，字字血，声声泪，诉述着奴隶们遭受的残酷剥削和非人待遇。打开《七月》，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幅奴隶生活的悲惨图景：

七月流火， 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bì bó），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七月火星向西沉， 九月寒衣该到身；冬月北风吹过来，腊月天气寒森森； 粗布褂子没一件，怎么渡过年末门！

此诗以时间为序，描述奴隶们一年四季的繁重劳动，可是种出的五谷杂粮、制成的锦衣狐裘，全部供奴隶主贵族享有。而自己呢？吃的是野菜：“采茶薪樽（chū）食我农夫。 ”住的是破房：“穹窒熏鼠，塞向瑾户”“入此室处。” 而妇女的命运更加悲惨，她们除了繁重的劳动之外，还随时可能遭到贵族公子的蹂躏：“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七月》不仅是奴隶苦难生活的图画，而且是有关我国农副业生产情况最古老的形象的记录，它的作者无疑是亲身参加生产实践和备受压迫的劳动人民。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魏风·伐檀》塑造了正在觉醒中的奴隶的高大形象，奴隶们视“君子”如秕糠，愤怒地加以谴责。

坎坎伐檀兮， 實（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不稼不穑（sè）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悬貆（huān）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砍起檀木叮叮当，放在河边清波荡漾。耕种收割你不会， 凭啥粮食能满仓？ 上山打猎你不去，凭啥猪獾挂满堂？那些大人先生啊， 可不是白受供养！

此诗以尖锐泼辣的质问，冷嘲热讽的反语，一针见血地揭露了剥削阶级不劳而食的本质，表现出奴隶大众对现实的清醒认识，其深刻的程度是一般剥削阶级文人所难以达到的，不愧是我国古代优秀民歌的代表作。

《诗经》民歌中有不少诗篇反映着徭役和战争这方面的主题。繁重的徭役耽误农时，破坏生产，严重地影响人民正常的劳动生活。如《齐风·东方未明》写差役之急，天还没亮，公差就来催迫：“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又如《邶风·式微》：“式微式微（式，发语词。微，mèi，黄昏），胡不归？微（非）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这首诗具体地写出了劳役的艰苦，奴隶们没日没夜地泡在污泥潭中干活，他们直接地指出，这种痛苦是统治阶级造成的。

《诗经》中士兵的诗歌有的情调低沉，厌战的情绪溢于言表，反映出战士们对于不义战争的厌倦；有的则乐观高亢，抗敌的意志悲壮激越，反映出他们对于正义战争的拥护。

《小雅·采薇》反映周宣王征伐俨狁（xiǎn yǔn，即匈奴）的正义战争，其中“靡室靡家，俨狁之故”、“不遑启处，俨狁之故”，表明战祸的根源在匈奴掠夺者的少数头目身上。《秦风·无衣》以乐观慷慨的曲调，表现了强敌压境时秦国人民同仇敌忾、团结御侮的战斗精神。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谁说没有那衣裳？斗篷你我合披上。国家出兵去抵抗，把我的兵器修好，将那敌人消灭光。

《诗经》民歌中大量的爱情诗反映了人民生活的又一侧面。《风·柏舟》是一首反对包办婚姻、争取婚姻自主的好诗。诗中女主人公冲破了礼教的藩篱，不听父母的摆布，一心忠于理想的爱情：“之死矢靡它（到死誓无二心）！母也天只（天哪。只，语尾助词）！不谅（体谅）人只！”。

《诗经》民歌在形式上以四言一句，重章迭句的抒情诗为主。篇幅短小，活泼多姿，常用“比兴”的表现手法。语言生动形象，富有感情色彩。这种成熟的四言诗，比之原始歌谣《弹歌》、《蜡辞》和卜辞、易经中的歌谣又大大跨进了一步。

“比”就是比喻；“兴”又叫“起兴”，即用眼前的景物引起所要歌咏的对象，是民歌开头常见的形式。重章迭句和反复咏唱是《诗经》民歌的章法特点，这种回旋复沓的形式，宜于歌唱，饶有韵味，便于口头流传，又有很强的抒情效果。

大量地使用迭字和双声迭韵词，是《诗经》中民歌艺术的又一个特点。这使得这些民歌读来琅琅上口，听来很悦耳，增强了诗歌语言的音乐性，加强了诗歌的表现力。

民间歌手在长期的斗争实践中培养成敏锐的观察力和爱憎分明的感情，善于抓住事物的本质，揭露社会生活中的矛盾，所以优秀的民歌既有丰富深刻的思想内容，又有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它不同于某些文人作家的无病呻吟，而是源自生活、反映现实的战斗诗篇。《诗经》民歌中的这种现实主义精神,是奴隶阶级苦难与斗争的结晶，是奴隶社会文艺中最先进、最革命的部分，对于后世文学有很大的影响，历代许多进步的文人都从《诗经》民歌中汲取养料，有的还标举“风雅比兴”的旗帜，跟他们所处时期文坛上的形式主义逆流进行斗争。至于后代的民歌更与《诗经》民歌一脉相承，始终保持战斗的传统和清新刚健的风格。

《诗经》中的民歌是我国古代文学宝库中的一份珍贵遗产，但绝不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文化遗产”，而是奴隶们在血泪之中唱出的史诗，是他们反抗、斗争、觉醒的结晶，是过去、现在乃至未来无数年内我们进行无产阶级革命文艺创作的永远不可忽视的重要源泉之一。